《小说月报·2023年中长篇专号（一）》

 

格尼，本名郭金梅，自由撰稿人，中国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第18届高研班学员，巴金文学院签约作家在杂志报刊发表小说、散文若干，有作品入选《小说选刊》《长江文艺好小说》《北京文学小说月报》出版短篇小说集《马兰店》，中篇小说集《和羊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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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详情 格尼《小卒过河》-创作谈《小卒过河》这篇小说和象棋、方向感、占卜有关   我先说象棋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在甘肃省嘉峪关打工，我爸送我弟到这座城市来，我爸在我们东北那个村是硬汉，但是每次一出远门一上火车就能发现几个加害他的人，这次他发现几个要加害我弟弟的人。

所以，他带着我弟在张掖火车站匆匆下车，下车后还拼命跑了一阵，包裹也没拿后来我们知道这是长途火车综合征这情节我在首部长篇《寂静地》里有表达    我弟那时候初中毕业，人瘦小，像小学生他非常心疼落在火车上那副象棋，我说再买一副吧，他说那是他用木头块儿刻的，棋盘也是自己做的，还说他那副棋很不一般，具体怎样不一般他没说，我内心就一直装着那副神秘的象棋。

    关于方向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我和我弟还有我妹方向感都很差，一条路走过数次，依然会在这条路上迷失，到现在仍然这样，没有方向感是一种顽疾有人调侃说在家里把我转一圈，我就找不到卫生间了然后，我们从农村到城市，生活的方向感也很差，就是我们要去哪，去干什么，留下还是继续前行。

    这就说到了占卜有时候我们经常相信些什么，比如我们家迁徙的次数非常多，我们那有出行谚语：要出走三六九要回家二五八，上车饺子下车面等等到现在还在遵循这些，也像一种顽疾其实，各地都一样，总有一些人莫名其妙相信些什么。

    写这篇小说时，我知道要写到每一颗棋，有的很顺利，比如开篇的“将”，有的就不那么顺利，比如“士”这颗棋，我陷入了困境然后我找出棋盘观察，就发现“士”旁边交叉的斜线，斜线给我打开了一条通道，让我完成了这一章。

    在小说的形式和内容上，我依然走在探索的路上，应该是永远走在探索的路上小说的空间令人着迷，有的时候能顺利打开一扇通往秘境的大门，有时像小卒行进的方向，艰涩，但一定要过河，只能向前文章节选《小卒过河》。

车距离高考还有五天，如果我往深处看，就能看见空气中布满了绷紧的弦，每根脆弱如游丝，一碰就断我移动一寸，嘣嘣直响，断弦千万天眼开得太大，真不是件好事，我时常坐着不动这时如果我闭目养神，就给人感觉我的天眼在四处活动。

没人会来打扰我，就连买气球的也悄悄进行，扫码付款，知会姑父或姑姑闭上眼，人们的嘈杂就到了朦胧世界，像蒙了一层不薄不厚的膜“生意咋样？”这是西街羊肉粉馆老板的声音“不行哦，闲得蛋疼”姑父说“粗鲁”姑姑说“我看了，谁家生意都不好，一年不如一年。

”蛋糕店老板说“人家高升饭店生意就好”杂货铺的老板说“好啥哦，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我那店也就一堆学生娃娃，哪怕打拥堂也卖不了多少钱，利润还上不去现在啥生意都不好做，半死不活的，不晓得咋回事，都舍不得用钱。

”“啥子舍不得哦，就是没得钱”“钱呢？”“还房贷车贷嘛，物价高嘛，给娃儿读书嘛，从幼儿园就花钱，没完没了，大学毕业还啃老”“哎哟，咋个办哪”“说不准，啥子都说不准，今天明天后天，哪个晓得哦”“我就晓得哪家生意好。

”“说吧，是哪儿？”“哼哼，花圈店，赚死人的钱生意好”众人大笑“狗日的，死了还被捞一把”“我死那天，谁也不许给我买花圈纸钱要孬都孬，大家有难同当，哈哈”众人又笑，笑声渐渐平息，有一瞬，一点人声也没有，只有脚步声和纸张的哗啦声。

如果我再不睁眼，就会以为报亭重新迎来了辉煌时代可是报亭已经不在我慢慢掀开眼帘，返回刺眼的世界，看见他们人手一摞彩报如果吴爷活着，猛然看见这一幕，一定误以为大家又开始看报了他们手中的彩报是传单，正由一队身穿鲜红舞服、化了浓妆的老年大妈发送。

高考即将来临，全城禁噪，没有鞭炮，没有敲锣打鼓，没有跳舞，商家聘请的宣传队原本由两人抬着大鼓，现在抬着传单最前面两人高举横幅，上面写着：欢迎来到未来城，你的味觉盛宴！彩报上有琳琅满目的图片，介绍环境和食物以及详细地址。

距离丁字路口不远，可以说很近，在融媒体中心大楼和医院的街对面，市中心百货大楼旁什么时候装修的，要卖什么，丁字路口的商铺老板们完全不知道，向来以为那条市中心的主要大道的商家要干什么，跟两条巷子没什么关系我和姑父是下午去的。

姑姑当时扔下彩报风风火火去了，回来以后就像一名重伤员，面色发灰，体虚发抖，说话有气无力“脱轨了，脱轨了”我们到达摆满花篮的地方，乘电梯上三楼，其实也可以下负一楼，再逐次向上，几层楼都属于未来城大型餐饮中心。

姑父说：“哪个往下走哦？上，往上”很多人与我们同行，电梯显得拥挤，这时间来吃饭的不多，大都来考察参观，以备什么时候来撮一顿，或者同行间效仿刚出电梯，就有人招呼：“嗨，你好，我是小艾，欢迎来到未来城”跟我们说话的不是人，是机器人，雪白的圆脑袋，大眼睛笑眯眯地闪着粉红色光芒。

姑父吓一跳：“哎哟，啥东西”这是一个透明的宽阔世界，崭新的世界，现代的世界，科幻片里的未来世界一切都那么光洁润泽，质地饱满，周围散发着新时代新科技的光芒感应灯、触摸屏、投影、大屏幕，餐饮区、冷饮区、阅读区、游乐区、游戏区、宣传区（宣传当地旅游特色）。

餐饮区分为中餐、火锅汤锅、日式料理、韩式烤肉、小吃等自助点菜，机器人送餐，自助结账，摄像头密布，无死角监控我们来到点菜区，姑父让我试着点几个菜，我打开触摸屏上的菜单，就看见动辄三位数、四位数的菜品，最便宜的一道菜九十八元，是深海鱿鱼面。

姑父哈哈大笑：“怕是摆起参观的哦，鬼吃得起”我们逛了二楼、一楼、负一楼，整体环境一致，越往下，菜品价格越低，负一楼的鲜汤免费，鱼香肉丝一份十元，姑父卖十二元我脑子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食品，从澳洲龙虾到精品肥牛，从水煮肉片到砂锅排骨，从炒饭炒面拌面拉面凉面到米粉凉粉冰粉酸辣粉。

未来城卖尽了丁字路口所有饮食，何止丁字路口，全市、全国乃至国外的饮食都囊括在内从未来城出来，我就看不起丁字路的所有餐饮商铺，也看不起丁字路的人，当然也看不起自己土气、无知、粗俗、愚昧，就像一群爬来爬去的蛆虫，怎么爬也撵不上新时代列车。

我把棋袋子朝平台一扔，噗啦一声，像谁拉了泡稀屎他们议论纷纷，未来城投资多少钱百万，千万，亿，亿吗？丁字路的商人一辈子、几辈子也挣不到亿心慌意乱，心慌意乱！于是，他们来找我了我无比疲惫，你们何苦把希望放在一个长不高的十六岁男孩身上。

可是我必须打开我的棋，做些镇定动作，给他们一些安慰否则，啊，否则，他们要垮掉了“一‘车’十子寒啊！”我说“车，车吗？”姑父的嘴唇久久噘起，揪在字音上“对头，车来了”有人看未来城手机直播，留言翻飞，礼物不断。

他直嚷：“点击率上千万了！”“杨天眼，帮我们想想办法吧”我明白，这话就是随口一说，真是神仙也没办法很明显，丁字路许多商铺的未来就是死路一条“大不了去未来城打工嘛”“没看见那里遍地跑的都是机器人吗？还能领你去厕所呢，小艾就差帮你挎裤子了。

”当天傍晚，丁字路只有零星几个学生出现小娅也没来店里吃饭，打电话说跟同学去未来城了下晚自习后，迟迟不见小娅回来，打电话没人接夜里快十一点了，小娅才回，眼睛红肿，一看就是哭过了姑姑预感不妙，今天是最后一次模拟考试，小娅一定没考好。

小娅不说话，回家就进房间了姑姑给小娅的班主任打电话询问，班主任说这次模拟考试，全年级整体有提升，尤其有些平时成绩落后的同学，忽然前进了一大步小娅和上次成绩相近，也算稳住了郁闷的原因可能是感到有压力，因为曹文文这次成绩突出。

曹文文经常和小娅一起来店里吃饭，戴近视镜，瘦弱，比小娅话还少曹文文原本比小娅成绩差，这次前进了十名，超过小娅，甩掉很多同学小娅主要败在数学成绩上，数学从来没什么进步姑父在客厅走来走去，听姑姑说完就问：“十名，十名吗？”

姑姑瞪姑父一眼：“你耳朵有病啊，非要我再重复一遍？”姑父一拍茶几：“这就对了！”姑姑说：“神经病”姑父说：“我们一家人都遇到‘车’了，一‘车’十子寒啊！”姑姑想敲小娅的门，手又缩回来，不知怎么办好，就对姑父低吼：“寒，寒个屁，闭上你的臭嘴。

”姑父说：“你看你，像发表过文章的人吗？粗鲁”姑姑说：“关键时刻，毛都靠不上，我跟谁涵养去？你有能耐应该来解决问题呀”姑姑真急了，嘴唇直哆嗦姑姑还想骂，手机响起一连串的提示音姑父说：“这么晚了，谁给你发信息？还发那么多。

”这段时间，不管忙不忙，姑姑总在摆弄手机，她的手机整天当啷当啷响不停，就像有人不断敲门我瞟过几次，微信窗口都是蔡老师我还瞟见几个敏感字：想我吗？当时我像做了亏心事，急忙看姑父，姑父眉头紧锁姑姑的手机当啷一响，姑父就眉头紧锁。

这下，姑父直接问了，真不知他们要发生什么我想打开天眼看看，闭眼后，一片漆黑我哪有什么狗屁天眼姑姑没说话，站在门边继续发信息，发了一阵儿，面露悦色，轻轻敲门喊小娅小娅没开门姑姑说：“小娅，别看书了，放轻松哈，冰箱有西瓜，不想吃就早点睡吧。

”姑姑回到沙发上坐下，继续摆弄手机，过一会儿，小娅门缝的光灭了姑姑翻开手机给姑父看：“看看吧，谁给我发的，看看我们说了什么”隔着姑父，我无意一瞟，就看见更敏感的字：亲爱的丽丽，保持平静，从容面对……我还看见了“想你”字样。

姑父抱臂坐着，目光向前，眉头越锁越紧气氛万分紧张，我大气不敢出没想到姑父始终没有偏头看手机，忽然站了起来，走到窗边他看着窗外的夜色，久久才慢慢回身他的眉头完全打开了“嘁，你们女人不晓得一天咋有那么多话说，我吃饱了撑的才看你那些。

”姑父朝我走来，“我们两爷子杀一盘”姑姑没有把手机调成静音或振动，故意让当啷声响不停，这也无法影响姑父姑父的棋艺长进很大，做到了稳、准、狠，有时就像韧性极好的细丝，有拉力和回旋力，几次差点赢了我姑姑回房睡了。

春天开始，我就和姑父睡一个房间了姑姑睡眠不好，入睡后不能有任何响动这种借口骗不了十六岁男孩，姑姑就是厌烦姑父我的“车”上前一大步，吃了姑父的“士”姑父说：“‘车’来了，也得挺住啊”他的嘴一直噘着，好像“车”停在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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