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那年，他不顾全家人的极力反对，也俨然不顾自己已六旬高龄，承包了村上那片树林。这就叫做“秧苗”，这种树苗成活率极高，但前提必

爷爷爱好种树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那年，他不顾全家人的极力反对，也俨然不顾自己已六旬高龄，承包了村上那片树林说是杨树林，其实是一块稀稀疏疏只长了十来棵榆树、杏树、白杨树的几亩山坡从此以后，爷爷无论春寒酷暑，天天起早贪黑，日日披星戴月，整日劳作在树林里，就像哺育自己的孩子一样侍弄着那片树林。

那时候我已开始记事记得每年开春地化冻后，白杨树刚开始发芽，他便从那些老杨树上剪下大拇指头一亲粗的细枝桠，把它们剪成青一色的尺把长，密密麻麻全都一个角度斜插在事先翻松、施过肥的空地上这就叫做“秧苗”，这种树苗成活率极高，但前提必须是要有足够的肥和水，并且还要定期裁剪，因为没有肥和水树苗长不旺，不剪修树苗就会变形。

爷爷常常说，育苗时缺了肥就像人小时候缺了奶一样，不仅个小，而且不容易活至于裁剪修理，爷爷更有精彩的比喻他说小孩要从小管教，长大了才不至于走歪路，树也是这个道理，要自小修剪，长大了才能成材树苗育到第二年，已经长得跟半大的小孩一般高，爷爷就把它们挖出来，一棵一棵分别栽种在承包的树林里，把树林里所有的空地都栽得满满的。

这时候，爷爷比先前更忙了故乡素有“十年九旱”之说，特别是春天，天不下雨，却成天刮风，连续刮上几天西北风，一个冬天可怜巴巴积攒下来的一点墒气，全部被刮干了新栽种的树又不能缺水，于是爷爷经常到河湾里挑水浇树，河湾离树林子虽然不远，但全是坡路，并且挑上水时偏偏又是上坡，徒手行足都十分吃力。

现在我常常在夜深人静辗转难眠时思忖，爷爷是靠什么信念支撑的呢？人之一生，来的时候不曾带来什么，去的时候也不曾带走什么，他老人家如此辛劳的动力源泉在哪里呢？但是无论怎么样，有一点是非常明白的，那就是爷爷的勤劳。

每每想到这些，不禁叫人感到阵阵脸红在他老人家去世多年后的今天，当我人模人样坐在某军事机关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就着一杯茶水、一张报纸和同事们海阔天空穷聊的时候，我的内心是那么空虚我汗颜作为他的子孙，我没能继承他的憨厚勤劳。

到了夏天，虽然小树仍然不是十分大，但远远看起来墨绿一片，非常好看中午，爷爷总是喜欢在树林里坐坐，我总是靠着爷爷或干脆枕着爷爷的腿躺在地上，用手轻轻抚摸着爷爷的胡子，听爷爷说上一段“古今”现在回想起来，这大概这是城里儿童长大后写在书里叫做“烂漫”的童年吧。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近10年那年，不知什么缘由，村里突然收回了树林，把所有的树木全都分给村里的人家分树那天，爷爷默默地在林子里走来走去，他用手摸摸这棵，又摸摸那棵，看着树上用红笔写上的“张某”、“王某”……他虽然不认识，但他知道这树以后不再属于他了。

这几年我孤身在外，经历了太多的亲人、朋友别离的场面，深深体会了什么叫“生离死别”我想有些人之于我们，只不过是过眼烟云，离别都是这样难以割舍，而这些树之于爷爷则如同他亲手带大的孩子，怎能不让他难过后来的境况对爷爷而言就更难以面对。

树先是被瓜分，紧接着有些修房子置家具的人家便开始挑长大的树砍伐，就是不急着用的人家，也怕村里一时变卦把树收回，也相继开始砍树短短两年时间，就把爷爷整整辛苦了十年栽下的树林子砍伐所剩无几了，树林又恢复到以前的模样。

如果说先前的分树爷爷还能接受，那么此后的大肆砍伐，爷爷是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的残酷折磨他明显老了，背驼得厉害，两眼呆滞他经常一个人在空地中走来走去，不时老泪纵横这样过了有半年，爷爷终于病倒了，他老人家再也支撑不住了。

又过了几个月，爷爷便去世了爷爷去世多年后，西部开始“退耕还林”实行大开发。于是我又想起他老人家，“一树新栽益四邻，野夫如到旧山春。树成多是人先老，垂白看他攀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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