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门学科，历史是究竟科学还是艺术，或既是科学又是艺术，迄今没有确论。在涉及这一理论问题的讨论时，主张历史是科学的学者大多会援引英国历史学家伯

 

作为一门学科，历史是究竟科学还是艺术，或既是科学又是艺术，迄今没有确论在涉及这一理论问题的讨论时，主张历史是科学的学者大多会援引英国历史学家伯里（John Bagnell Bury，1861-1927）“历史是一门科学，不少也不多”这句名言，作为历史科学性的重要证据。

然而，大多数学者都仅仅是援引这句名言而已，对于伯里这句名言的具体内容却无人作深入的剖析

伯里的“不少也不多”套用了莎士比亚的“不多不少”伯里名言的原文是：“She (history) is herself simply a science,no less and no more”这句话的后半句的直译是“不少也不多”，实际上套用了莎士比亚《李尔王》里面的一句台词，即“I love your majesty according to my bond,nor more nor less”的后半句。

但是，伯里在套用时颠倒了“不多”和“不少”的前后语序，这种颠倒当然不是毫无意义的 《李尔王》是莎士比亚的代表作之一19世纪，由于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的发展，莎士比亚在欧洲受到极大的欢迎，欧洲的学者极力鼓吹莎士比亚精神。

在浪漫主义时期，人们赞颂莎士比亚的才华,像崇拜英雄一样地尊崇莎士比亚例如，在法国大文豪雨果(Victor Hugo,1802-1885)看来，作为天才的莎士比亚的降临，使得艺术、科学、哲学或者整个社会焕然一新。

伯里生活在1861-1927年，这正是“莎士比亚崇拜”时代在这样的时代，像伯里这样的上层人物，不可能不会受到莎士比亚精神的影响因此，伯里在就职演说中说了“历史是一门科学”之后，加了“不少不多”这句话，与《李尔王》上述台词基本相同，就值得我们引起注意。

“不多不少”这个典故出现在《李尔王》的第一幕基本剧情是：李尔王因为自己年纪大了，决定摆脱一切事务，把责任交给年轻人为此，李尔王让三个女儿表达对他的爱哪个最贤德、最有孝心，他就给哪个最大的恩惠大女儿和二女儿都极尽溢美之词来表达对李尔王的爱，最后一个小女儿却说道：“我是个笨拙的人，不会把我的心涌上我的嘴里，我爱您只是按照我的名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接着小女儿又解释道：“您生我下来，把我教养成人，爱惜我，厚待我；我受到您这样的恩德，只有履行我的责任，服从您、敬您、爱您，我的姊妹们要用整个的心来爱您，那他们为什么要嫁人呢？要是我有一天出嫁了，那接受我忠诚的誓约的丈夫，将要得到我一半的爱、我的一半的关心和责任；假如我只爱我的父亲，我一定不会像我的姊妹一样去嫁人的。

”

在此剧目中，小女儿将自己的爱分为几个部分分别给予不同的人，所以最后她说道，爱自己的父亲只是按照她的名分，父亲得到的只是她作为女儿所能给予他的那一份爱，最多也只是她的全部爱中的一半爱从李尔王自身的角度来说，他拥有大女儿和二女儿全部的爱，却只是分有小女儿一部分的爱，因为小女儿的爱还要给予日后的丈夫，还要给予其他人，比如她的大姐、二姐等，从这个方面来看，小女儿给予父亲的爱是“不多”的。

从父女关系所应有之爱的角度来说，李尔王所得到的只是作为父亲该得的那份爱，除了作为女儿对于父亲的爱，小女儿不能给予父亲更多的或额外的爱，小女儿给予父亲的爱一点也“不少”所以“不多不少”是小女儿对自己能给予父亲的爱的一种限定。

在这种限定之外，还有更多的肯定性内涵用黑格尔和马克思经常引用的斯宾诺莎的名言来说，“限定即是否定”搞清楚了“不多不少”的本义，我们就比较容易理解伯里名言的真实内涵了伯里的名言：历史是一门科学，不少也不多，这里的“不少也不多”，在笔者看来，是对历史学科学属性的一种限定；如果从斯宾诺莎的定义上来说，更多的是对“历史是一门科学”的否定。

也就是说，在伯里心目中，历史作为一门学科，除了有科学的属性，应该还有更多的其他属性历史的看，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在西方，历史学的产生和发展，都离不开文学，历史学一开始就是作为文学而诞生和存在的，正如李剑鸣《历史学家的修养与技艺》中写道，古希腊神话中的历史女神克列奥，是九大文艺女神之首；《论语》中有"文胜质则史"的说法，把史笔当成了华美词章的代名词；古希腊的《荷马史诗》具有史书的价值；梁启超也认为《诗经》的许多篇章是"中国最初之史"；希罗多德和司马迁既是史学大家，在文学史上也享有崇高的地位，直到20世纪前期，文学与史学的联盟仍然存在。

可以看出历史学一直是有文学属性，甚至是它的首要属性；而历史学的科学属性是后起的，源自于启蒙运动之后自然科学的发展，欧洲思想界对理性和进步的强烈信念历史学的文学属性一直伴随历史学的发展，历史学的科学属性只是到了近代历史学家才提出来的。

所以，与历史学的文学属性比较起来，历史学的科学属性是“不多”的此外，历史学只是分有科学的部分属性，这是因为历史学只有在作为人文科学前提之下，才分有科学的属性人文科学以人的文化生命的存在和活动为研究对象，人文科学的基本任务是探讨人的本质,建立价值体系和塑造精神家园；科学总的来说以揭示规律为根本任务，而历史学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所以历史学只能是作为人文科学，分有一部分科学因素，而这部分科学因素已经算是“不少”了总之，“不少不多”限定了历史作为一门科学的本质特征，除了部分科学的属性，还有其他的属性，如文学、艺术等正如《李尔王》中的小女儿一样，一方面她肯定是爱自己的父亲；但是，另一方面，她也有责任爱其他人，如果说她把自己全部的爱都给了父亲，不就是违背自己的良心说瞎话吗？对伯里来说，如果他认为历史学的全部本质属性仅仅是科学，岂不是违背自己的良心说瞎话吗？当时，正是历史学科学化的兴盛时代，伯里不便明说，却又不愿意说昧心话。

实际上，在伯里看来，历史学是具有多种不同的属性的而在就职演讲中，他讨论的只是历史学性质的一个具体方面——科学性也正是因为伯里这里着重论述的仅只是历史学的科学性，所以伯里套用了莎士比亚的“不多不少”典故，以此来暗示科学属性只是历史学的性质之一，并在实际上否定那种认为科学性是历史学的唯一或全部属性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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